娘娘命是一生孤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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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
京郊一处乱石堆,横七竖八躺了许多人——许多死人。

这里是处乱葬岗,宫里犯下错的,最后多被运到了这里。一张破草席一裹,运到地儿后,抬起来随便那么一扔。管你生前再是风云,到了这里也就平等了。

更有些抬尸的小宦官,一颗良心早早就没了,连死不放过。昧了那破席子不算,连身上的衣服,死人最后的体面也给剥得净净。

便是这样一个地方,云罗从来没想过会是自己的最终归宿。

天黑沉沉的,像是随时随地要压下来的样子。云罗在两块大石头堆起来形成的缝儿里,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蜷着。

她身上的宫装早被扒了去,不过还好那小宦官良心没丢干净。最后还是给她留了一袭单衣穿着,让她不至于赤身。

而当初风光无限时,谁又能想到,那令人敬畏的云罗姑姑会落到这般下场。

在被那两个小宦官从木板车上扔下来的时候,云罗右侧的脸颊撞到了石头的尖尖的棱角,破了一大块,淙淙地。地上众多的小碎石和泥土磨砺着伤口,形成一种灼烧般的疼意。

一阵风吹来,将那的衣角吹起来,姑娘家不堪盈握的腰身来,不过那处也是淤痕遍布。云罗抬了抬手,想将衣角掀下来,便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,也让云罗备受折磨。仿每一根骨头都被细细地碾碎了,痛意弥漫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。

她要死了吧。云罗想,合该死了,她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。,也是时候轮到她遭到报应了。

这样衣不蔽体地死在这露天的地方,和周围这些人一起,慢慢腐烂。最后成为一个连坟墓都没有的,风吹雨打,在这天地间游荡。如果这就是她的报应,她也只好认了……

寂静之中,有风吹过,带来一阵细微的声响,像是脚步声。云罗心下一紧,屏住呼吸,侧耳仔细听了听。没错,是脚步声,由远及近。

有人来了!而且应该不是宫里的人,因为宫里人走路都是不能发出声音的,惊着了各位主子,可是送命的事。

云罗本来已经放弃了的,可这一刻她听见那鲜活有力的脚步声,她却突然改变了想法。不!凭什么是她遭报应,她不过是一把刀而已,握着刀的那个人才是最该遭到报应的。

那些罪恶开始的源头,也不过是她想在那深宫之中活下去而已。

她努力伸出手去,不顾疼痛地在地上抓了一把沙土,使劲朝外扬出去。

却又是一阵风吹过,将云罗洒出去的泥沙又吹了回来。小跞石被风卷回来,落到云罗的眼里。

石粒磨砺着的眼珠,将眼泪逼了出来。云罗闭着眼,有些绝望。

她张了张嘴,想发出声音,可嗓子只能“嗬嗬”地响,像是一只破了的风箱。

天意如此吗?

然而脚步声却没有消失,甚至离云罗越来越近……

“有人吗?”

2

“小云!你才将身子养好,怎么能洗衣服呢!快放下,我自己来就行了。”篱墙外,一个男子粗犷的声音响起。

被唤作小云的女子穿着一件粗布衣裳,虽是这样,也掩不住肤色赛雪。发间簪了一支木簪子,将三千青丝挽起,唯额前几缕碎发落下,散在颊边,平添了几分。

她此时正蹲在地上,低着头,一件衣裳。听见男子的话之后,抬起头来,冲那个男子笑了笑。

小云便是云罗,而这位男子,就是当日在乱葬岗将她救回来的王大哥。

王大哥是一个樵夫,以打樵为生,因北郊有那处乱葬岗,别人嫌晦气,所以不怎么有人去那儿打樵。王大哥不忌讳这些,且他尚有七十要,为了更多的银钱,时时都在那儿打樵,那日便碰巧救了云罗。

王大哥推开院子的门进来,将木盆搬开,看着云罗。语气虽是责备的,却也掩不住浓浓的关切。

云罗笑:“哪就那么娇贵了。”

她在王大哥家将养了半年,好不容易才将原本七零八落的身子养回来了。所幸,除了脸颊处留了一道浅浅的疤痕之外,倒也没落下其他毛病。

当初自己费劲心思爬得那么高,不就是为了能在二十五岁的时候,求一个恩典,让她风风光光地出宫。

当时却未想通透,她替那人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,便是随便拎一件出来,也足以将那人从现在这位置上拉下来。这么多在她手里,她怎会以为到了二十五岁时,那人容得她继续活在这个世上?

不过……这是老天爷给的机会。她既能活下来,这一条命,以后便是她自己做主了,再不用被人束缚。

云罗在王大哥家住了有大半年了。王家不大,养伤时,王大哥本欲将自己的屋子让出来,云罗拒绝了,一直都同王一起睡。

王家在城南一个小巷子里,说是住了好些年了。但不知为何,邻居之间往来虽有,关系却寡淡,谈不上热络。孤儿寡母住在一起,邻居却不加以照拂。要是邻居是淡漠的说得过去,却又看他们同附近住的其他人关系不错,独独王大哥一家不行。

若说王大哥一家品行有缺,但只看他们将一个陌生人救回来,在家里悉心照顾了许久,也算是心地善良的了。不过云罗毕竟还是一个外人,是以就算心里疑惑,也只好先压下不提。

是夜。

云罗半梦半醒之间,听见身旁传来急促的呼吸声,其间还夹杂痛苦的。

王!

云罗瞬间清醒过来,掀了被子跑到王床前:“,你怎么了?”

黑暗中,王没有回答云罗,只急促地喘息着。身子蜷在了一起,像是遭受了极大的痛苦。

云罗探手去摸了摸,一手。忙点了灯,披上衣服,跑到王大哥的屋子,将他叫了过来。

王大哥亦被惊着了,当下也顾不得男女之防,也只随便披了一件长衫就随云罗去了。

到了王的屋子,见自家娘亲这样,顿时心急如焚。关心则乱,还是云罗出声提醒,两人这才把王背扶着,送到了附近的医馆。

可这大晚上的,哪家医馆还开着门。

云罗和王大哥求了许久,才让守馆小哥将他们一行人放进去安顿好,甚至连替王把脉的,也不过是医馆的一个学徒而已。这还是王大哥将这些年存的积蓄拿出大半来才得到的待遇。

待煎了药给王服下后,已近卯时了。透过未阖上的木窗,云罗看见天际已隐隐发白。远处有鸡鸣声,一声一声,叫个不停。

云罗叹了一口气,起身将木窗关上。王大哥回去拿银钱了,之前带来的钱抓完一服药后便所剩不多了,可一服药能抵多久?若不将这病彻底治好了,王家那点家底哪够那么一服一服药耗下去,可若要将这病彻底治好,又不知得花多少银钱。

虽是盛世,可人命到底还是不值钱。

本来王家就不够殷实,孤儿寡母省吃俭用才存下了一点家底,后来为了救她,又不知花了多少钱出去。

看着床上躺着的脸色灰白的王,云罗愈发愧疚。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,他们毕竟救了她。

“水……”

云罗回过神来,伸手将被子掖了掖:“且等等,我这就去倒水。”

说罢,起身在屋子里找了一圈,却没见着茶壶。云罗无奈,只好出门去,打算找那守馆小哥要些水。

3

天色早已大亮,朝阳初升,散发出金色的光。所看之处,皆像是撒上了一层金粉。

昨被安顿在后院,守馆小哥则在前一个侧屋里。药馆不大,云罗只走了一小会儿便到了前院。

也不知现在那人在不在。云罗到屋外,抬手正打算敲门,里面却传来一男一女的交谈声。

她本不欲偷听,可是突然听见里面的人提到了一人……

云罗心中一紧,待她回过神来,身子已经凑过去了。

“你说,阿图那孩子要是个姑娘该多好,现下这个年纪,就可以把他送到太子府去了。只是人家招的是女子,唉,可惜了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。”

“呿,当初要是我生了女娃,不得让你休了我啊!”

“你这婆娘真是……”

屋内陷入了片刻的沉寂。

不一会儿,又听那女子问:“你说,太子不是应该住在吗,怎会在南街建府?”

“这你就不懂了,听说今上啊,不喜欢太子。”说到这儿,刻意压低了声音,“我估计皇上没准儿哪天就把太子给废了……”

那女子嘀咕:“太子长得那么好,我看着都喜欢,也不知今上怎么想的。”

“啐!你个妇家懂什么!”

屋内的人争吵起来。

云罗想了想,轻轻地敲了敲门。

争吵的声音戛然而止。不多时,门被打开了,一个男人皱着眉开了门,看见云罗后,脸色缓了缓:“姑娘何事?

“请问,屋里的守馆小哥去哪儿了?”

屋子里的女人出来,将那男人推开,看着云罗,一脸不善,一双削尖的白皙柔荑扶在门框上:“都这个点儿了,阿图自然是去前堂帮他先生了。”

说完,扯了那个男人,砰一声将门关上了。

云罗并不介意,转了方向去前堂。她想,前面必然还有一出好戏在等着她。

果然,到了前堂,将帘子一,便看见王大哥地上,抱着一个白发须眉的老者苦苦哀求:“先生,求您了,救救我娘吧!”

云罗轻轻叹了一口气。她走过去,将王大哥从地上拉起来。

那老者看了她一眼,哼了一声,径直走了。

王大哥却不肯起来,冲着云罗,满脸的泪水:“小云,大夫说要有十两银子才肯为娘看病。”

云罗拉了一会儿,没拉起来,便也就任他去了。

现在,她知道这个局是什么了。

“你先去照顾王,不必担心银钱,我有办法的。”

“你一个弱质女子,会有什么办法?”

怎么说也是她的恩人,云罗笑了笑,柔声道:“有办法的。王大哥且去吧,醒了,想喝水来着。”

4

夜色浓重,月出人初静。

正是隆冬腊月,最寒冷的时候。同室的女孩子都睡熟了,只云罗出了屋,独自坐在冰凉彻骨的石阶上,身上披了一件外衫。

院子内种了一株腊梅,开得正浓。满树的,在如练月华之下幽幽吐着芬芳。

自那日云罗进入太子府,距今已有三月余了。从初秋到隆冬,一百余天,云罗一直在太子府的梅园里做着洒扫、修剪梅枝的活计。

不累,但琐碎得紧。这三个月来,云罗几乎没有出过梅园,唯一一次是太子生辰的时候。因人手不够,将她们一行人调到了前院去帮忙。

太子的生辰是中秋。那日,云罗 得有些远,但也还是看到了一眼。近一年来,他清减了不少。

其实,若不是当初她红口白牙一口咬定,他也不至于出了。虽说那的地方也不见得有多好,但那毕竟是一种象征,系着许多人的性命与富贵。

那日,她躲在寻芳宫那雕着四季花卉的宫柱后面,看着他对着那襁褓里的小公主温柔地笑。她也想,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,该多好。

他离开之后,她着伸出手死死捂住那孩子的口鼻,看着那幼小的挣扎着。脑中似响起一道惊雷,她在干什么?她手底下是一条命,还未涉及人世的黑暗,是最初的善。

她起来,突然使不上一点劲。淑妃在旁边哭得梨花带雨,一只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,一只手却掐着她的手臂,促她加快动作。尖尖的指甲陷入她的肌肤,渗出点点血丝。

云鬓上掐丝云纹步摇随着淑妃的身子着,下坠的流苏险些飞进她的眼睛里。她闭上眼,却看到落梅阁下他们相视而笑的场景。

她从不知一向从容有余的他也会有慌乱的时候。他在梅贵人册封入住落梅阁的时候找过去,那一刻,他便不再运筹帷幄,更是轻易给了别人一个拿捏他的把柄。私下与宫嫔见面,若是传出去,皇帝可会饶了他?

她忙躲进暗处,在落梅阁周围寻了一番,确定没有旁的人,才又回到原处。她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,才见他出来。

梅贵人 在他旁边,侧着头和他对视着。玉露般的眼眸,梅花般的娇颜,本是清冷孤傲的性子,对皇帝也不给颜色。看着他笑的时候,却像是柔柔的清风,沁人心脾。

她看着,死死地咬着下唇。无论如何也不想承认,这一刻,他们看起来有多登对。

于是手中便使了力,待回过神来,那襁褓里小小的身子已经安静下来了。淑妃的手收了回去,手臂上的血来,将绫罗裁剪的宫装浸透,仿浑身的力气被抽走了,她一下子便瘫倒在地。

浑浑噩噩之间,有人领着她去寻芳宫的正殿。她抬头快速看了一眼,主位上可对所有人生杀予夺的皇帝,此刻沉着脸,山雨欲来。他坐在皇帝左手边的之一个位置,像是对这一次针对他的阴谋浑然不觉,端着茶盏,喝得不疾不徐。

平日里端的是雍容华贵的淑妃却像是一件物什,趴在皇帝的脚边,低低地啜泣着,可千般柔万般媚的嗓音无论如何也不像是刚刚失了孩子的母亲。

接下来便是指认了。她趴伏着,额头抵在地上。明明是三伏天,可刺骨的凉意却隔着那厚厚的织金地毯漫上来,她止不住地发抖。眼睛往旁边看去,一双缎面软靴精致无比,然而,鞋面上却绣着朵朵白梅。

嫉妒便这么铺天盖地地涌上来,她闭上眼,耳边响起自己的声音。冰冷,恶……

“奴婢当时奉娘娘之命,进去给太子殿下送点心,正巧看见太子的手从小公主身上收回来……”

“奴婢以为,太子殿下所为正是应了那句贼喊捉贼……”

她带着绝望,以一种赴死的心态,不停地说着。她从未想过自己这般能言善道,也从未想过自己可以对他恶如斯。

后来,皇帝冷冷,让所有的一切都被。

“不过一个宫女的片面之词。”

她那时却突然有些欣慰,还好,皇帝还是向着他的。

于是,她安静下来,地上,等着最后那句宣判的话。

他却承认了。

他说,他在小公主的时候不小心将冠上的玉珠掉了下去,被小公主误吞,以致害了小公主。

他说他深感愧疚,愿接受一切责罚。

可是,明明是她亲自动的手……

5

第二日,云罗便有点起不来身,头重脚轻的,身上还有点。想是昨夜受了凉。

住在一起的一个姑娘见她这样,帮她同管事告了假。云罗谢过之后,便留在了屋子里。

平日里虽也未曾同这间屋子里的其他女孩子有过多来往,许是病中萧索,面对着空荡荡的屋子,云罗竟生出了孤寂之感。

她七岁入宫,十岁被配到昔日的许嫔,如今的淑妃身边。二十岁时,以冲撞了淑妃的罪名,被责令杖杀。后侥幸活了下来,如今她已经二十一岁了,女子更好的年华都埋在了那的宫墙里。

想来可笑,她这半生,竟活得颠沛流离。历了大难,好不容易活了下来,最后也还是独自一人踽踽前行,并无人伴她于寒风凛凛之中,温一炉新酒。

也许在十五岁那年,她便应该死了。偏偏……偏偏那时他立在一旁,如一座巍峨不倒的玉山,轻易便护住了她。

自此,那粉红堆里的勾心斗角,她也觉得不是那么难熬。少女怀春,大抵如此,厚重宫墙之内,他终是成为她心底深处绮丽的梦……

其实,于云罗而言,不过是他无意织了一张 。只随意一撒,不严密,不牢固,随时可以挣脱,她只是心甘情愿被缚住。

因着那场大难,云罗损了身子,一点风寒也断断续续过了两个月才好透。所幸这两个月,梅园的腊梅开得都甚好,无需修剪,云罗反而能闲下来养病。

是夜,月明星稀。

身旁传来清浅的呼吸声,此起彼伏。其他人都已入睡,独云罗一人辗转反侧,难以成眠。

今日听来一个消息,说是淑妃未时诞下皇子。心大悦,不日便要册封为贵妃。

她想,也是时候了。淑妃一路扶摇直上,现下更是母凭子贵。再不行动,若有朝一问鼎,再要除去她,便不那么容易了。

云罗起身,将衣裳穿戴好,轻手轻脚出去了。

他救过她两次,现下,也是该她报答的时候了。也许,她没死在那乱葬岗里,便是留着命为他做一出戏来……这才是天意。

又是皎皎明月,月光倾泻而下,在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清辉。

云罗向那腊梅底下负手而立的人走去。

还不待云罗走近,那人便有所似的,慢慢转过身来。

“许久不见了,云罗姑娘。”

云罗停下来,同那人隔了约摸三尺的距离,凝神看了看,嘴边缓缓绽开了一抹笑:“阿图公子,近来可好?”

“托姑娘的福,过得不错。只是,最近有一桩烦心事,不知姑娘可解否?”

云罗继续笑着,抬步上前,却越过了阿图,走到那株梅树下,伸出手来缓缓着那粗糙的树干。动作轻柔,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:“云罗若是能解,自然是万死不辞。”

6

巳时,一辆华丽精致的马车从宣武门偏门驶了进去。

那马车的车顶被做成了亭台的模样,四个飞翘着的檐角上分别悬挂着一串金灿灿的铃铛。细看下来,每个铃铛上都浮雕着三爪蟒。这是太子府标志。

云罗此刻正坐在马车上,听着车外铃铛清脆的响声,有片刻的恍惚……

“你现在还有机会,我会让人送你走。以后,你可以过你自己的生活。”

耳边响起他的声音,这声音如同他的人一样清俊儒雅,不疾不徐。仿若漫不经心,却又透着者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威严,让人不自觉想要臣服。

抓着襦裙的手慢慢松开,云罗终于鼓起勇气,摇了摇头,看着他:“殿下宽宥,奴婢感激不尽。”

太子看了她一眼,面上神色不显,仍是波澜不惊,淡淡地:“你可知道,你一旦进去了,便再也出不来了。”

云罗轻轻点点头,垂首呢喃:“是我欠你的。”

太子不再接话,轻靠着微微摇晃的车身,闭眼假寐。

车内安静下来,只余下车外的小金铃铛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脆的声响。

马车驶入承天门后便会停下,有人会来带她去该去的地方。一旦她将所有的秘密说出来,约摸,此生是没有机会能同今日这般,与他相隔这般近了。

心底的悲伤涌上来,咆哮着几乎要把云罗淹没。云罗不想再顾忌那些尊卑礼数,她转过头去,静静地看着他。连呼吸都小心翼翼,可眼里却是炙热的、疯狂的,带着飞蛾扑火般的不顾一切。

她十岁开始跟着淑妃,看着淑妃双手沾满鲜血,一步一步从一个嫔位爬到了四妃之一。她也一步一步,慢慢从一个洒扫宫女变成了淑妃身边最得宠的掌事姑姑,一双手也变得血迹斑斑。

十五岁那年,她在刚刚晋位的许妃的授意下,百般手段,害了正当盛宠的皇贵妃腹中胎儿,且无人察觉。

皇贵妃是万般疼宠,爱着的女子。是的,爱,而不是宠,甚至后来那得宠的梅贵人,也不过是像了几分皇贵妃。便是她,也曾经羡慕过那份情意。可是这份情意终是碍了许多人的眼,许妃不过是其中之一。

皇贵妃早产之后伤了身子,不多时便殁了。今上一夜苍老。

那是云罗之一次沾血,她还是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。她将剩下的麝香用油纸包了,埋在了废弃的永清宫后的桃林里,同时又寻了一个相反的方向。将主子们赏的首饰也一并埋了,并且故意留了记号。

这是她的后招。

谁知出了桃林,迎面便撞上了皇帝的仪仗队。皇帝痛失所爱,且查不着凶手,心情自然悲痛,轻易便动了怒。见云罗自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出来,问也不问便要处置了她。

还是一旁的太子出声阻止,指挥人将她埋的那些首饰挖了出来,又耐心询问她为何这般做。

云罗自然将事先编好的说辞说了出来,说是这辈子没得过这般贵重的首饰,赏后她一直坐立不安。怕丢了,也不敢放在身边,于是便想了这么一个法子。

配上她那一副小家子气的表情,皇帝啼笑皆非,便也饶过了她。

记忆中,那是云罗之一次离他那般近。

事隔多年,细数下来,再次离他这般近,也不过是这小半辈子的第二次。

车身响起轻轻的叩击声,几声之后,一道阴柔尖利的声音响起:“太子殿下,奴才奉命而来。”

7

云罗被关进天牢后半个月,阿图来看她。身后跟了一个身材颀长的宦官。

云罗笑着问他,初次见他时,那般刻薄的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。

阿图也笑,来来,将那些算计都告诉了她。王大哥一家、药馆众人,还有同室而居的那些女孩子。

“云罗姑娘,希望你能别怨殿下,毕竟……是你自己选择的这条路。”

云罗噙笑,答得温柔:“嗯,不怨。”

他一直都让她自己选择。

阿图身后的那个宦官始终没有说话。

最后,阿图将一个小瓷瓶悄悄给她:“皇上已经开始彻查皇贵妃早产一事,姑娘不日便能见着故人了。届时怎么做,姑娘冰雪聪明,自然能明白。”

云罗点头,将那小瓷瓶敛进袖子里。

婢女双手染血爬上高位,本想25岁出宫嫁人,却为了太子自戕

阿图又道:“姑娘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?”

云罗低头敛去眼中氤氲的水雾,再抬头时,眼中尽是婉转温柔。

她看着阿图身后的那个宦官,侧头想了想:“有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祝太子殿下福寿绵长,千秋。”

她从不奢求他们能够心意,可是,还是感谢他给的,让她在人世间游荡一回,不至不知温暖为何物。她如今所求,不过此番别后,君可事事顺遂,长乐无忧……

8

皇后薨逝那年,他十三岁。乃故去皇后所出嫡长子,太子。

然而,尊贵的身份为他带来的是一次又一次。之中,没有了母后,他孱弱无比。

那日,他的口吐黑血倒在他的面前,惊慌之下他跑出了。

一跑便跑进了荒废的落梅阁。落梅阁平日无人进出,也无人洒扫,落了一屋子的厚厚尘土。

那是他之一次见她。在满室飘扬的浮尘中,金色的阳光自破烂的窗扉斜射进来,空中的尘土染上金色,洒了一室的金粉似的。尘土纷飞,像是氤氲了一场梦。

但这只是后来他记忆的美化。事实上,那身处那团绮丽的光晕之外,盘腿坐在内室的一张小几上,抱着一个鸡腿啃得满脸油渍。

最后的结果是,他威胁她,让她将食物都拿出来。母后薨了的这半年,他便没有好好吃过东西,他怕死,怕里面加了其他东西。

说来可笑,堂堂一个太子,竟落魄到去抢一个宫女的东西。

后来他想,他爱上她,也许只是因为那日和她在一起,是半年来头一次的饱腹感。身体温暖起来,仿所有的无措彷徨都得到了慰藉。

自此,落梅阁变成了他常去的地方,却一直未曾再见过她……

后来,梅贵人入住落梅阁。他前去将之前放在那里的东西拿回来之后,便没去过了。

弱冠那年,他终于又见到她了,心心念念许久,她却不识他了。

那时,她冒冒失失地从那片桃林里跑出来,惊了驾。

父皇那几日情绪暴躁,便要处死她,而他怎么可能让她,自然出言阻止,让手下的人进去搜查了一番。后来搜出一包首饰,他自是不信,私下又派亲信去探查了一番。

那日,听着手下带回来的消息,他想起她战战兢兢、如履薄冰的模样。他想,他为何会爱上她?因为,他们都是一样的人,那么努力想要活着……

可最后,却也是他亲自将她送进皇宫,看着她娉婷的身影消失在那片金壁辉煌之中。

他几度克制,才让自己 在原地,没有上去带她离开。她不能离开,他也不能带她离开,他背负太多,系着太多人的身家性命,一步也不能行差踏错……

后来,阿图让他不要去,可他还是去了。屈尊降贵地跟在阿图身后,宦官的打扮。

他想,最后一次了,反正也是障,反正也逃不出去……

那时,昏暗的牢房里,她的一双眼眸却明亮得像是万千繁星。她说,祝太子福寿绵长,千秋。

他仿能听见心中传来轻微的破碎的声音,一寸一寸,沾上了荒芜的气息。

果真,逃不出去了……

荣登大宝时,他想起幼时母后央着进宫讲经的给他占了一卦。

那说他日后必主天下,年逾耄耋。只是,一生孤寡。

他那时只做笑言,并未当真。

而现在,他想,约摸是了。之中的女子,燕瘦环肥,可爱者万千。可是,便是再好,也终究不是她。

而他又一向活得清醒。

所幸是,他从未得到过她,她亦不知他的心思。

这秀丽,晴也好,雨也好,便只得他一人赏看。也不过是同他之前的那些年岁一般,再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。

而所悲……他抬手,在洁白素净的宣纸笔走龙蛇,浓翠挥毫。

相思相望不相亲,天为谁春。(原标题:《为谁春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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